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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锦华:我为何变成女性主义者
关键字: 戴锦华女性主义女权男权女性作家简爱阁楼上的疯女人第二性波伏娃伍尔夫【国际劳动妇女节似乎已经与“劳动”和“妇女”渐行渐远,而在社会舆论中,对直男、剩女的嘲讽并存,女权主义者与反对者频频“掐架”;在大洋彼岸,“性别政治”在大选中多次成为战场。
女性与男性存在生理差异,是客观事实,但应如何看待“生理在多大程度上决定两性差异”的问题?为什么说“我们女人”自身碎裂了,所以现在很难再重新建立“你们男人”“我们女人”的叙述模式?不妨重温戴锦华教授2015年6月6日在雨枫书馆·百盛馆的讲座,和孙柏谈《那些胆敢握笔的女人——“阁楼上的疯女人”与性别意识》。】
戴锦华演讲现场
每次有人问我为什么变成了一个女性主义者,我都是特别朴素地回答,就是因为我长得太高了。这真的是一个没办法的事情,好像我很早就有这个性别意识。我告诉大家,我十三岁的时候就已经像现在这么高了(站起来),我每天要听大人在背后窃窃私语说“怎么嫁”。
我是有“原罪”的人,那个时候没有同性恋文化,男孩子跟男孩子、女孩子跟女孩子都是勾肩搭背的,那个时候同性恋就跟“流氓”、“疯子”一样是非常难听的、脏得不能再脏的字眼。因为长得太高了,女孩子有的时候必须像借助男生的体力一样借助于我,让我不得不面对这件事。
所以我很小就非常痛苦和困惑,我总是在心里对自己说我是女人,我是个好女人,我没什么别的不一样的东西。我的梦想和所有的女孩子一样,我的弱点和所有的女孩子一样,我像所有的女孩子一样希望得到人们的赞许、呵护,但是我得不到,这些本该是很简单一种满足。第一次读到《性别的奥秘》,读到《第二性》的时候,我豁然开朗,我看到了别人表述了我的经验,所以真的不是我有问题。
比如我读到一本书,里面有一章叫“身高与权利”,男女配对一定是男高女矮,这是自然的,这是逻辑的,那我怎么办?我从来没有跳过交际舞,因为没有人请我,这完全是我个人的生命经验,这种体验从很小时就跟着我,因为我被踢出去,成为人家的忧虑。到我三十岁,人们又开始说高是美的、瘦是美的。当年我也非常瘦,但是糟糕的是等到我已经不需要面对这些问题的时候,它们反而都成了优点,但是,在之前那个时候身高却仿佛真的变成了某种生理缺陷。
从第一本女性主义小说到第一本研究女性主义小说的专著,用了整整两个世纪。
昨天为了这个讲座,我又一次读这本书(《阁楼上的疯女人》)的时候,我开始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就是说,事实上这本书是女性主义文学理论的奠基作,以19世纪作为断代的女性主义文学史的第一部巨著。大家仔细想想,35年非常遥远,每30年人类社会就会新增一代,所以现在的著作纯粹是上一代人写的。35年前想起来是很遥远,但是大家如果换一个角度想,35年前才有了关于女性文学的讨论,35年前才有了关于女性主义的系统性的理论著作。
对我来说两个有趣的方面出现了,一个是35年前两个激进的、颠覆性的、非常年轻的(英文直译叫做“新鲜的博士生”)、非常没有资历的女老师,在英文系撰写了这样的著作,今天已经成为经典,这本身已经化作一个历史的痕迹。
但是如果换一个角度讲,其实这本著作当中所有的女诗人、女作家,原本就是英国文学史上的经典作家。她们只是对英国文学史上的经典作家做了一个完全不同的阐释,经由她们阐释,这些女作家的女性身份凸显出来了,而她们的研究方法不是说这些作家是女的,所以她们写的是女性文学。而是她们在女作家的作品当中寻找到了一种与男性作家不同的、而女性作家共有的一些叙述的特征,一些情感的特征,并在分析当中发现历史的、社会的、压迫性的与反抗性的东西。
《阁楼上的疯女人》作者吉尔伯特(左)和古芭合影于1980年
我觉得这个很有意思,今天这本著作终于来到中文世界。但是这本书来得并不晚,因为我们从来没有机会通过这本原著,通过她们的理论文本去读她们,读她们的文字,读她们的表述,读她们文字和表述背后的历史与社会。然后,我们再去感觉这35年来我们究竟走过了什么历程?对于女性来说,历史是不是在一个线性的进步过程当中?是不是今天远比当年进步得多?
我们人人都能认识到写作不仅仅是执笔,作家手中的笔不是所谓的男性生殖器的象征,或者说写作是一个孕育和生产的过程,是女性的权利,因为女性有子宫。这些说法今天已经没有任何刺激性,而变成了一般意义的修辞。
但是当这种修辞已经形成的时候,我们真实的生存状况是什么?性别的文化状态是什么?我们今天怎么去理解女性写作,我想这本书会开启一个性别思考的,包括我们怎样更加自觉地站在中国主体位置上跟西方对话。今天我们已经明白,我们不仅可以学习,我们也可以创造。
从女性主义的两个关键年代到重新审视今天的时刻
我们讨论女性主义有两个历史年代。不光是对女性主义的讨论,如果我们讨论任何当代文化、社会、政治,都有两个历史时段是要特别突出,一个是20世纪60年代,像刚才孙柏不断用“68一代”这个表述。1968年法国学生运动,几乎掀动了西方世界,法国到了几乎倒戈的地步,美国陷入了美国历史上唯一一次的宪政危机。欧美这种反文化运动的三个最主要的热点群体就是青年学生、女性和有色人种、少数民族,他们掀起的是民主运动、妇女解放运动和民权运动。
很多在今天我们看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像我们的行为方式、生活方式、思考方式,其实都是在20世纪60年代的巨大冲击之下才出现的。
另外一个时期,是20世纪八九十年代之交和九十年代。这段时间的变化,不光是持续了半个世纪的冷战最后分出了胜利者和失败者,同时从形而下的层面说,它名副其实地改变了世界地图,在这之后很多国家消失了。比如说,原来最乐观的西方理论家、思想者、科幻小说家、政治幻想小说家都没有想到,有一天苏联不在了,世界上再也没有苏联这个国家了。苏联解体已经快30年了,这是除刚才提到的35年之外另一个大的参数。
在冷战终结之前,批判性的议题、反抗性的议题,原来集中在三根轴上,即阶级、性别、种族。但是,冷战终结以后,阶级和种族的批判性的议题都在某种程度上被非法化了,尤其是阶级议题,我们不再讨论阶级问题了。只有性别议题、女性主义议题,始终具有合法的先锋性和批判性。我觉得今天文景出版这本书(《阁楼上的疯女人》),我们今天有机会买到这本书,不仅仅是要通过这本书去学19世纪女性的女作家的文学和作品,更重要的是,回返这个历史时刻是为了重新去体会,重新看待我们今天置身的历史状态和文化状态。今天我们反观这个时刻的时候,我们大概就会发现冷战终结,阶级的命题不谈了,种族的命题开始变得暧昧了,只有性别的命题越来越先锋,越来越前卫。
- 原标题:戴锦华:我为何变成女性主义者 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
- 责任编辑:马密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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